瞄准国际成熟金融中心的坐标

一、国际成熟金融中心的主要特征

周扬：剔除百慕大、开曼等簿记型金融中心，全球现有十二个主要的金融中心，集中分布在北美、西欧和东亚。根据金融活动覆盖的地域和金融市场发展的程度，主要金融中心分为四类：全球综合型、区域综合型、全球专业型和区域专业型。其中，纽约和伦敦是全球综合型的代表，其特征是参与主体、资金的来源和用途遍布世界各地，资本、货币、外汇等金融市场发展成熟，市场规模全球领先；新加坡和香港是典型的区域综合型，其特征是各金融市场发展比较成熟和均衡，但金融活动局限于本地区或周边地区。

深入剖析这些城市的发展现状，我们可以将金融中心分解为三个部分：金融体系、金融服务功能和金融生态环境。其主要特征如下：

（一）金融体系组织完善、运转良好

方能顾问：成熟金融中心普遍拥有一个包括市场、机构、信息、平台四大要素在内的、完整的金融体系。在四大要素中，市场是中心，机构是主体，信息是基础，平台是支撑。

——金融市场是金融体系的核心。成熟金融中心往往拥有相当规模的各类金融市场及活跃的成交量。纽约和伦敦虽有所侧重，但各自的股票市场、保险市场、货币市场、债券市场、商品期货市场和金融衍生品市场都比较发达。2007年，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公司总市值15.5万亿美元，占全球18家主要交易所市值总额的31%。

——机构是各类金融活动的主体。以纽约为例，既拥有美联储和证券交易协会等监管机构，也拥有花旗银行、纽约大都会保险、高盛公司、联合资本（Alliance Capital）、GE金融等著名金融机构，还拥有标准普尔等中介服务机构。监管机构维护市场秩序，金融机构开发金融产品并进行交易，中介机构提供专业化独立服务。三类机构互相影响、共同发展，形成一条完整的金融产业链。

除了上述各类机构之外，市场还活跃着各类投融资人以及非金融机构类的中介机构。投融资人既有上市公司、中小企业，也有中央政府、外国政府以及各级地方政府，还有各类社会团体、基金会等组织，它们在市场上通过发行股票、公司债券、国债和地方债券，募集资金，通过购买金融产品处置闲置的资金并优化资产组合，提高收益，规避风险。。非金融机构类的中介机构包括律师事务所、会计事务所、管理咨询公司、评估中心、猎头公司，还有政府或半政府组织的金融推进和服务机构。

随着经济发展，机构类别不断丰富。这有三层意思：一是监管机构的职能不断变换，监管机构历经了混业监管—分业监管—混业监管的转变。二是专业化和综合经营并行不悖，一方面金融机构可以从事存贷款、保险、证券发行承销、资产管理等全部业务，另一方面也出现了专注于信用卡、网上支付系统、住房抵押贷款等单个领域的专业金融机构。三是产业梯度转移方兴未艾，为专注核心业务，提高竞争力，金融机构逐步将后台信息服务部门分离出来，转移到那些成本低廉的国家和地区。

——信息是金融体系的基础。成熟金融中心汇集了各类初级市场信息，并通过信息的聚集、加工和发布，形成综合信息，为监管部门和金融机构的决策和交易提供重要依据。比如，LIBOR（伦敦银行间同业拆借利率）是全球货币市场的基准利率；纽约的彭博社（Bloomberg）是全球公认的专业金融信息机构；纽约的《华尔街日报》和《财富》杂志是国际权威的财经媒体；纽约的标准普尔和穆迪发布的信用评级成为债券发行的重要信息。

——平台是金融体系的支撑。金融体系需要高效有序的交易、支付结算和清算平台的支撑。金融中心一般具有多个正式交易场所和非正式的场外交易所，具备先进的证券登记结算机构，设有国内外大量银行，可以快速处理大额交易的资金清算。比如纽约是全球的美元支付结算中心，各跨国公司通过设在纽约银行机构的账户进行所有有关美元交易的支付结算；新加坡拥有全球最先进的清算体系，可以快速处理银行间和非银行金融机构间的资金清算。

（二）金融各项功能充分发挥

成熟金融中心通过金融体系中四大类要素的有机组合，通过资金余缺的调剂和信息的交换反馈，实现金融体系的高效运转，从而在服务经济社会方面发挥四种核心功能。

金融中心的四种核心功能。一是投融资功能，金融中心以较好的便利性、较高的收益、较低的成本，吸纳投资资金，提供丰富的金融投资服务和直接、间接融资服务。二是市场交易功能，金融中心聚集了大量交易主体，为各种金融产品提供了多种形式的交易平台，提高了金融市场的流动性。金融机构本身也活跃在市场上，在为投融资主体服务，扮演broker的同时，开展自营业务，我们这时称它们为dealer三是风险管理功能，金融中心凭借发达的保险行业和金融衍生品市场，提供各种风险控制和风险规避工具，实现风险收益在不同主体之间的转移。四是中介服务功能，金融中心提供信用担保和企业咨询等各类中介服务，利用发达的清算平台，提供高效率的资金支付、结算和清算服务。

我们以美国的债券市场对产业发展的促进为例，说明金融中心是如何实现投融资功能的。1930—1980年，在美国的资本市场，蓝筹股公司主导着股票和企业债券市场，各级政府主导国债和地方债券市场，中小企业很难从市场获得发展资金。1971年，米尔肯(Milken)利用承销高收益债券（垃圾债券，junk bond）替代中小企业贷款的方法，创建了高收益债券包销市场。80年代美国债券市场空前繁荣，以中小企业为主的低信用的新兴公司通过发行高收益债券在资本市场上获得融资得以发展，1975—1985年间，这些新兴公司为美国创造了82%的新增就业机会，促进了光纤产业和移动通信产业等新兴产业的发展，推动了美国产业结构优化升级。

（三）成熟金融中心拥有一流的金融生态环境

成熟金融中心拥有完善的城市基础设施。完善的基础设施能缩短与世界其他地方的距离，有助于营造适宜的居住环境，从而吸引金融机构的进驻和集聚，促进金融中心的形成和持续发展。以德国法兰克福为例，法兰克福市政府积极投资城市基础设施建设，提升金融中心城市地位。在信息和通讯设施方面，率先建成先进的通讯设施和互联网络，与瑞士证券交易所联合推出Eurex（完全电子化的期货证券交易所），通过规模优势形成欧洲最大的金融衍生品交易中心。在交通运输方面，规划兴建了新的机场候机楼，拥有发达的高速铁路和空运网络体系。在居住环境方面，城市规划更注重生态环境，保留了很多绿地，塑造了园林般的城市形象。

成熟金融中心拥有高效的人才集聚和培养机制。包括职司金融产品创新的高级人才、负责优化业务决策的管理人才和提供日常金融服务的基础人才等在内的金融人才是金融中心赖以生存的支柱。成熟金融中心普遍注重集聚和培养金融人才，并制定了有针对性的政策措施。迪拜为提高金融管理水平高薪聘请了100多位世界级的金融监管人才。高素质的人才是苏黎世保持竞争优势的关键。通过税收、居住环境等优势吸引掌握多种语言、具有国际经验的高级金融人才，帮助苏黎世拓展国际金融业务。同时定期组织金融论坛和研讨会，交流先进的金融实践经验，提高人才的专业化水平。

成熟金融中心注重营造良好的营运环境。营运环境主要包括税收政策、金融创新和政府服务三个方面。金融业是卢森堡经济的核心行业，作为金融中心，卢森堡的特点是投资环境宽松。卢森堡的税率在欧洲地区属于较低水平（以企业所得税为例，德国38%，法国34%，卢森堡30%），同时还为投资金融机构提供更低税率甚至免税，重点扶持的投资基金等金融企业可享受低费率等政策。卢森堡政府建立了公共研究中心和卢森堡金融学院，致力于推动金融知识传播，形成良好的金融传统和氛围。

成熟金融中心往往以一个城区作为金融机构和服务的集聚区域。纽约有曼哈顿，伦敦有金融城，东京有新宿，香港有中环。伦敦金融城面积1.4平方英里（约4平方公里），集聚了500多家外国银行、180多家外国证券公司和20多家全球顶级保险公司，外汇成交量占全球的31%，金融城的金融业增加值占伦敦GDP的10%（2007年陆家嘴金融贸易区金融增加值占上海市GDP的比重仅为3.8%）。

二、国际成熟金融中心的发展历程和规律

上海已经初步建立起完善的金融市场体系，股票市场、商品期货市场和货币市场处于全国中心地位。同时，我国经济金融对外开放的步伐进一步扩大，参与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进程加快，在国际经济中的地位越来越重要。我们认为，从近期看，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建设应以新加坡、香港作为主要参照系，定位于区域综合型金融中心。从长期看，上海应以纽约为追赶目标，致力于成为全球综合型金融中心。

首先，我们回顾一下纽约、新加坡的发展历程。

纽约最为著名的国际金融中心。全球最大的25家金融机构中14家将其全球或美国总部设在纽约，美国最大的10家投资银行机构中6家在纽约。纽约同时拥有6家具有全球影响力的股票、商品和期货交易所，金融从业人员达40万人。纽约的金融机构，大多聚集在曼哈顿区，布鲁克林、皇后区提供金融机构后台运营的场所。曼哈顿是纽约的中心区，面积57.91平方公里，人口150万人，拥有智能化写字楼2000万平方米，银行、保险、证券公司和跨国公司总部云集，就业密度世界最高。2006年，曼哈顿金融业增加值占纽约GDP的26%。华尔街是是曼哈顿区南部的一条街道，长不超过一英里，宽仅11米。纽约、曼哈顿和华尔街的关系正如上海、浦东和小陆家嘴的关系。

——18—19世纪。1776年美国建国，发行大量国债，纽约的国债交易量迅速扩大，逐步形成了有形的交易市场。为规范交易，各经纪人于1792年签订了《梧桐树协议》(Buttonwood Agreement)，这标志着华尔街开始形成。南北战争期间，华尔街发行战争债券为北方政府募集资金，而北方政府的胜利为华尔街提供了统一的全国市场。19世纪开始，美国进入基础设施建设的高峰期，大量的铁路和运河开工建设，为资本市场提供了规模巨大的股票和债券供应，市场交易量急剧放大。19世纪末，美国进入重工业化阶段，华尔街在巨额融资过程中迅速扩大规模和影响，造就了以JP摩根为代表的一批重要金融家。

——20世纪。1929年美国股灾后，罗斯福实行新政，先后通过了《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Glass-Steagle Act)、《银行紧急救助法令》、《联邦证券法》、《证券交易法》，《投资公司法》、《投资顾问法》，成立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罗斯福实施的金融新政加强了监管。两次世界大战削弱了伦敦等欧洲旧金融中心的实力，布雷顿森林协定(Bretton Wood Agreement)之后，美元成为世界货币，纽约成为世界第一的金融中心。70年代，金融期货、期权、互换等金融衍生品从纽约资本市场发轫并繁荣。80年代，共同基金异军突起，引领机构投资者主导市场的新时代。

——21世纪初。安然(Enron)、世通(World Telecom)和安达信(Arthur Andersen)丑闻对美国资本市场形成负面冲击，美国证监会迅速出台了《萨班尼斯—奥克利法案》(Sarbanes-Oxyley Act)，加强了监管力度，市场仍然保持了稳定发展的态势。

新加坡是一个城市国家，目前拥有800多家金融机构，是亚太重要的金融中心。20世纪70年代，美国银行为消除美国政府限制资金外流的影响，策划在亚太地区设立离岸金融中心。新加坡政府抓住机遇，积极发展国际银行业，精心策划亚洲美元市场。1976年新加坡放宽外汇管制，与东盟各国自由通汇，允许东盟各国在其境内发行证券，并给予更多的税务优惠；1978年全面开放外汇市场，取消了外汇管制。1984年新加坡成立亚洲第一家金融期货交易所。1990年外国人持有新加坡本地银行股权限制由20%提高到40%。1992年放宽离岸银行的新元贷款额度限制。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后，随着中国经济的迅猛发展，新加坡在外汇交易和投资银行上的竞争力正逐步被香港所取代。基于这种认识，新加坡决定改变自己的定位，力图从外汇交易和投资银行中心转变为资产管理和风险管理中心。

总结纽约、新加坡等城市的发展历程，我们把成熟金融中心发展的共性规律归纳为四点：

一是经济发展国际金融中心发展的原动力。一战以后，随着世界经济重心转向美国，纽约取代伦敦成为世界最重要的金融重心。70年代，美国高技术产业的蓬勃发展，迫切需要融资服务，催生了纳斯达克市场。

二是全球经济一体化是国际金融中心发展的加速器。经济对外开放对于金融中心从国内走向国际，在更广的范围内发挥金融功能至关重要。国际贸易和海外直接投资的发展导致资本流动加快，有利于金融中心发展国际金融业务、扩大资金集聚效应和寻找全球投资机会。经济对外开放最重要的是货币的自由兑换。纽约正式取代伦敦成为世界第一的金融中心的标志是美元成为世界货币。

三是金融自由化是国际金融中心发展的催化剂。金融自由度包括：市场准入，资金流动，金融产品、经营范围和价格。在控制金融风险的前提下，逐步放松管制，提高金融自由度，是国际金融中心形成的保证。放松管制是伦敦金融中心由衰转盛的重要原因，二战以后伦敦一度远远落后于纽约和东京，1980年后英国放松金融服务业准入管制，改革股票交易，吸引外资机构，金融业获得快速发展，巩固了伦敦国际金融中心的地位。

四是政府有效推动是国际金融中心发展的助推器。良好的金融生态环境是金融中心形成的重要因素。除了放松管制、加快国际化进程外，政府可以制定发展规划，通过改善基础设施、集聚和培养金融人才、提升运营环境质量，加快国际金融中心的形成。新加坡是政府规划推动金融中心形成的典型。